无羊

作者：尹吉甫

【作品解析】

本篇系《斯干》姊妹篇。“谁谓尔无羊？三百维群！谁谓尔无牛？九十其犉！”皆谓开篇突兀，却不知何故。事实上，这是尹对卫人拒婚仍耿耿于怀。正如《我行其野》所言：“不思旧姻，求尔新特。成不以富，亦祗以异。”说明当初卫人以尹家贫为由相拒，尹乃于本文开篇即行诘问。在农业社会，牛羊即代表财富，尹故拿牛羊说事。就文旨而言，《无羊》堪称《黄鸟》与《斯干》的结合体，既因卫人拒婚而心存不屑，亦因姜氏不弃而心生愿景。本文与《斯干》均言占梦，实借梦抒美好愿望，手法如出一辙。

全篇四章三节：第一章一节，言牛羊之多；二、三章一节，具言牧人携牛羊归来情境；第四一节，借主人占梦，抒对未来之憧憬。

重点关注：

㈡ 本篇与《斯干》的关联，皆以占梦表向往美好未来的手法。

㈡西周时期的游牧制度。据《礼记.月令》，周人于季春三月将牛马种公与母畜混群游牧于郊，以利繁殖。仲夏“游牝别群”，此际牧人当携群畜返回，并向朝廷荐牲。季夏，朝廷向四周县鄙征集草料，以饲养征缴的牲畜。

㈢西周时期的牺牲制度。周人崇尚纯色牲牛，四时常例祭祀，皆用角体健全毛色纯正的牛为牲，时谓之牷。牷牲由牧人征集筛选，移交充人，拴系饲养，以备随时之用，故谓之“维物”。天子一年祭祀正常用牷概三十之数，故文曰“三十维物”。

重点解析：

一、“谁谓尔无羊？三百维群！谁谓尔无牛？九十其犉！尔羊来思，其角濈濈。尔牛来思，其耳湿湿。”谁说你没有羊？三百只是一群呀！谁说你没有牛？有九十头的纯色牛啊！你的羊归来啊，那犄角汇集如流。你的牛归来啊，那耳朵密布如雨。

“谁谓尔无羊？”这是对卫人拒婚仍心有不平。“三百”，非确数，数百只。“维”，是。“群”，一群。“九十其犉”，承前省略动词“有”，有近百头纯色牛；“九十”，亦非确数，近百头，“其”，之，“犉”，纯色的牛，今通谓高七尺的牛，不从。“思”，语气词。“濈濈”，汇集如流；“濈”，水聚。“湿湿”，如洒落的水，可解作密布如雨；“湿”，动用，洒水。

此段极言牛羊之多，以驳卫人之见。羊一群三百，且不止一群；牛近百头是纯色的，加之杂色，则不止百头。

二、“或降于阿，或饮于池，或寝或讹。尔牧来思，何蓑何笠，或负其餱。三十维物，尔牲则具。”有的（牛）从山坡下来，有的（牛）在池塘边饮水，有的趴卧有的游走。你的牧人归来啊，披着蓑衣戴着斗笠，有的背着干粮。（天子需要的）三十头牷牲，你的牲牛就齐备了。

“阿”，山坡。“寝”，卧。“讹”，同义假借为游，走动。“牧”，牧人。“何”，通荷，背或扛，引申为披或戴。“餱”，干粮。“三十”，古代天子一年大祭所需牷牲约三十之数。“维物”，牷牲，色纯体全之牛；古重要祭祀用牷牲，色杂、角损、体残者不用，选中者交付“充人”拴系单独饲养备用，故称“维物”。“牲”，牲牛，需角体无缺。“具”，齐备，满足三十之需也。

本段虽未明言牛，却自始至终言牛归来之情境。牧人背负干粮的细节，恰说明是游牧而归，非是早出晚归。末二句实言良牛之众，天子一年“时祭”所需，尔一家之供足矣。

三、“尔牧来思，以薪以蒸，以雌以雄。尔羊来思，矜矜兢兢，不骞不崩。麾之以肱，毕来既升。”你的牧人归来啊，携着妻带着子，拖着男挈着女。你的羊归来啊，端端庄庄谨谨慎慎，不挑衅来不顶架。用手臂驱赶着，全部来到随即进献。

“以薪以蒸”，携妻带子；“以”，携带，“薪、蒸”，非实言，而是喻妻儿。“以雌以雄”，拖男挈女；“雌、雄”，以言男女，非言猎物。“矜矜兢兢”，端庄谨慎貌，拟人也；“矜”，端庄，“兢”，谨慎。“不骞不崩”，不挑衅不顶架；“骞”，马人立也，此言公羊人立向对手挑衅，皆谓亏损或“蹇”者，不从；“崩”，通“磞”，同“碰”，顶架也，例：“百姓懔（凛）懔，若崩厥角。”乃言百姓摩拳擦掌，状若牛之将斗，跃跃然以角掘土触木。“毕”，全部，统统。“既”，随即。“升”，进奉，进献，非言升入羊圈牛栏。

彼时游牧，居外数月，牧人故拖家带口而往。游牧归来，按例向朝廷进献牛羊，实为首务。

四、“牧人乃梦：众维鱼矣，旐维旟矣！大人占之：众维鱼矣，实维丰年；旐维旟矣，室家溱溱。”邦君于是做梦：全是鱼啊，旐旗连接着旟旗啊！资深长者占梦：全是鱼啊，实际是丰年；旐旗连接旟旗啊，家族封邦兴旺发达。

“牧人”，指邦君，实同上篇“筑室百堵”之“君子”；“牧”，指封地主人，亦即作者自谓，若以放牧者或掌牧务小吏之身，其梦则与室家无涉矣。“众”，通“终”，全，尽。“鱼”，谐音“余”，意味着富足，故而预言丰年。“旐”，县鄙之旗。“旟”，州里之旗；旐旟用以聚众，故预示着兴旺。“室”，家族。“家”，卿大夫的采地食邑。“溱溱”，通“蓁蓁”，旺盛，如“桃之夭夭，其叶蓁蓁。”

【全文译注】

谁谓尔无羊？三百 维群！谁谓尔无牛？九十 其 犉!尔羊来思，其角濈濈。尔牛来思，其耳湿湿。

谁说你没有羊？三百只是一群呀！谁说你没有牛？有九十头的纯色牛啊！你的羊归来啊，那犄角汇集如流。你的牛归来啊，那耳朵密布如雨。

注：

谁 ，特言卫人。尔，尹吉甫自谓。三百，非确指，数百只。维，是。九十，亦非确数，近百头。其，之。犉，纯色牛。思，语气助词。濈濈，汇集如流；“濈”，水聚敛。湿湿，如洒出的水，可解作密布如雨；“湿”，动用，洒水。

或降于 阿，或饮于池，或寝或讹（游）。尔牧来思，何蓑何笠，或负其餱。三十 维物，尔牲 则 具。

有的（牛）从山坡下来，有的（牛）在池塘边饮水，有的趴卧有的游走。你的牧人归来啊，披着蓑衣戴着斗笠，有的背着干粮。（天子需要的）三十头牷牲，你的牲牛就齐备了。

注：

或，有的，特言牛。于，前者谓从，后者谓在。阿,山坡。寝，卧。讹，同义假借为游，走动。牧，牧人。何，通“荷”，引申为头戴肩披。糇，干粮。三十，古代天子一年“时祭”所需牷牲约三十之数。维物，牷牲，色纯体全之牛，指选中用于天子“时祭”的牲牛，因选中后拴系饲养，故谓之“维物”，参见“重点解析”。牲，牲牛，体角无缺者。则，就，便。具，齐备，满足三十之需也。

尔牧来思，以 薪以蒸，以雌以雄。尔羊来思，矜矜兢兢，不骞不崩。麾之以肱，毕来既 升。

你的牧人归来啊，携着妻带着子，拖着男挈着女。你的羊归来啊，端端庄庄谨谨慎慎，不挑衅来不顶架。用手臂驱赶着，全部回来随即进献。

注：

以，动词，携带，带着。薪、蒸,喻妻儿。雌、雄, 谓男女。矜矜兢兢，羊规矩驯顺貌；“矜矜”，端庄貌，“兢兢”，谨慎貌。骞，本义马人立，此言公羊人立状向对手挑衅；诸谓亏损或通“蹇”者，不从。崩，通“磞”，音(pēng),义同“碰”，顶架也。麾，同“挥”，驱赶。肱，大臂，手臂。毕，尽，全部。既，随即。升，进奉，进献。

牧人乃梦：众维鱼矣，旐维旟矣!大人占之：众维鱼矣，实维丰年；旐维旟矣，室家 溱溱。

邦君于是做梦：全是鱼啊，旐旗连接着旟旗啊！年长者占梦：全是鱼啊，实际是丰年；旐旗连接旟旗啊，家族封邦兴旺发达。

注：

牧人，指邦君或主人，非言放牧的人，参见“重点解析”。众，通终，全，尽。旐、旟，旐绣龟蛇，旟绣鸟隼；《周礼.司常》：“州里建旟，县鄙建旐。”大人，长者。室家，宗族邦家。溱溱，通“蓁蓁”，兴旺发达。

【古诗今绎】

谁说没羊你家贫，数百只羊是一群。谁说没牛你穷困，近百头牛体色纯。结束游牧羊来临，角如水聚行滚滚。当那牛儿返家门，耳如雨点密淋淋。

有的牛儿走下坡，有的池旁把水喝，或是走动或是卧。你的牧人归来了，头戴斗笠身披蓑，有的身上把粮驮。牷牲年需三十多，你的牲牛便齐活。

你的牧人归来了，携妻带子归老窝，拖男带女回家过。你的羊群归来了，个个小心听吆喝，不腾不顶性温和。挥臂驱赶至官所，随即进献任选择。

邦君夜来有美梦：全是鱼儿数不胜，旐旗接旟舞不停。相请老者来解梦：尽是鱼儿有余庆，实际预示年成丰；旐旗连旟人丁盛，实寓家族兴又隆。